更新时间:2020-07-26 21:49:14.0来自:携程
《山海经》中写:闽在海中。
奇达村,这个福建省连江县黄岐半岛东北角的千年渔村,更是如此。
这个以养殖为主的小小的渔村,在百科中没有详细的记载,各路的旅行网站也鲜有提及,甚至导航都会丢失方向。
这里的海边没有绵延的沙滩,却有着山海相依的画面;
没有门庭若市的海鲜酒楼,却有着整齐划一的片片渔排;
这里没有热闹的游客,只有孤独的灯塔。
通往港口的主干道很狭窄,居民区是一片填海而成的陆地;沿路晾晒着种植海带的绳索,被海水赋予了铁锈一般刚毅的颜色。
在下一季的海带种植以前,这些绳索需要在阳光下充分晒干杀菌;这些带着腥味的空气吸引来一些小猫小狗,在缝隙中穿行觅食。
步行10分钟到港口,近处的渔船、灯塔,远处的鱼排、小岛、山峦、风车会在同一个画面中出现,拥挤而具有层次感;即使资深的摄影师,都会在画面的取舍之间犹疑。
中型的渔船可以到四五百公里的外海,鱼获的丰饶与否取决于船主人的经验和运气;停泊在港口的小渔船,大多是港口到渔排的通勤船只,主人一般有几亩到几十亩的水域面积,用于养殖鲍鱼或是海带,这就是奇达村渔民们主要的经济来源。
日落归家的渔民,驾驶一片泡沫舢板在拥挤的水道中蛇行;这时往往遇到些熟人,就用听起来有点粘稠的连江话谈笑,继而收拾行装,一起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。
在码头电焊和吊车的声音里,一艘叫做“利源号”的中型渔船进港,进行一些检修工作。我踩着栓绳来到了湿滑的甲板上参观;与船员交谈,得知这艘船晚上将要出海,我得争取留在船上参与他们的作业。
然后就在机舱里见到了在检修轮机的新春,一个四十二岁,健硕的中年男人。
利源号船身总长三十多米,甲板占到三分之二,船尾有卫生间,桥楼甲板上有淡水箱、无线电、喇叭和灯组;中部驾驶桥楼有三层,负一层是轮机室,一层有仓库、厨房、上下两个客舱,二层是驾驶室,左右共有四个客舱。
利源号是艘商贸船,它的任务是每天从奇达开往福建平潭,装载30吨的“龙须菜”——这是鲍鱼最爱的食物;然后将这些菜分装成袋,带回黄岐半岛售卖。
完成检修工作,为了给归来的小船腾出泊位,他需要把船开出港停在某个渔排处;来往的船只交错,甲板上穿着平角裤的人们喝着啤酒,对擦身而过的老友大声送上咸腥的问候;人们特别关心那些外海满载而归的疲惫的水手,今晚又会宿在哪个温柔乡中?
搭顺风船到岸上,我和新春表达了想要待在船上的意图,并且为了表示谢意,邀请他一起吃饭,他想了想说,要不去我家吃饭吧。求之不得!我寻思空手做客不好,就买了两包烟,坐上了他的小摩托。
新春的家很宽敞,开放式的后院,海风嗖嗖地穿过大厅;新春妻早就准备好了饭菜,虾子、章鱼、石斑、带鱼,还由于我的到来特意加了一盘肥得流油的螃蟹。还有一盆我恨不得舔盘的丝瓜炖花蛤。
啤酒这个神奇的东西,能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称兄道弟,相见恨晚。一人5听下肚,我坐在小摩托后座,新春晃晃悠悠地一边开,一边还很不应景地和我说前几天这个坡上晒的绳子,摔死一个骑摩托车的赶路人。
夜晚的码头是一个热闹的集市。
利源号的船员们,一共六位。
于是启航,闷热潮湿的海面,船身把绿色的海水剪开,发动机的声音盖过水声,照明灯的光束洒在甲板青苔色的水管上,沿着航线能看到白礁屿,看到西洛岛,黑夜让它们很无趣。半醉的我耐不住热,爬上艇甲板仰面躺在船顶上,竟然看到满天繁星。
两个多小时,酒精的作用下我躺在摇摇晃晃的船顶,半梦半醒。然后船停在海中间,四周没有可见的陆地,只有黑的小岛和别的船上的照明灯。
靠过来两艘满载的木船,新鲜的龙须菜带着海腥味像头发丝一样盘踞。一袋60斤,上秤、装袋、堆垒,这些动作每晚要重复一千遍,这样的夜晚每年要重复两百多天。
返回黄岐半岛,时间刚过5点,火红的太阳照亮已经开始忙碌的海面。
满载着菜的货船乘风破浪,然后在联系好的客户渔排边短暂的停靠、卸货,一天大约要送七八十个渔排,大概花费6、7个小时的时间。水手们和渔民们借着鲍鱼这个隐晦的意向插科打诨,消除着无聊。
居住在渔排上各种颜色房子里的人们,有时会接待专程来钓鱼的爱好者。
大约7点钟点海面,种植海带的牧场漂着整齐的泡沫筒,下面连着粗大的绳索;鲍鱼被卖出后养殖箱垒着各种造型;海岸礁石背后的山坡上,搭着可供多人居住的帆布帐篷。自从他们的祖先登上这座岛屿,这种简单古老的生活方式就一直保存下来。
告别新春的渔船,我又拜访了丁灼鱼丸店,吃到新鲜鮸鱼打制的连江鱼丸;
又遇到了镇守在解放军指挥部旧址的,船舶无线电修理工老陈头,还有八十多岁的剃头匠,听他们诉说着那些风雨飘摇的年代和人们。
我想我会一直记得这个闷热潮湿的夜晚;我躺在摇摇晃晃的桥楼天台上面,看着摇摇晃晃的满天星斗;甲板上是汗流浃背的船员,忙碌或是等待着的龙须菜商人;还有远处刚刚出发的远洋渔船,和港口停泊的午夜集市。
但同样的海风吹拂了几千年,同样的渔船来回了几千遍,同样的潮涨潮汐、斗转星移;这对他们而言,只是多么平常的夜晚。